张新颖诗集三行集为什么写诗能带来礼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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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27日,思南读书会七周年的第一场活动,也是今年春节后的第一场活动“诗的礼物”如约而至。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与评论家张定浩、木叶、方岩、黄德海,编辑肖海鸥齐聚一堂,从一本开始于春天的诗集说开去。

这本诗集缘于朋友送给张新颖的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本子,一页只能写三四行。出于敬惜字纸,张新颖便以三行为限,写些自由的句子。这一试就试了下来,从年4月写到了年3月,近日结集而成《三行集》。虽然其中一百五十首诗没有标注具体时间,但读者能从字里行间看到一年四季的流转与白昼黑夜的变换;虽然它是一本计划之外的小集,但如张新颖所言,随自然流转或许比计划更能获得运行生息的节奏、韵律和赋形的力量。

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的诗集新作《三行集》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。这个封面用的是蓝天的“蓝”。

在活动中,每位嘉宾都分享了《三行集》里自己最有感触的诗,结果无一重合。而一位小朋友觉得一首和数数有关的诗才最好玩:“紫露草开紫花三瓣花/二月蓝开蓝花四瓣花/红花酢浆草开红花五瓣花”。

“诗本身是礼物,也能带来礼物。”张新颖说,他无意于夸大诗的作用,但礼物有大有小,这取决于我们与它的关系,“诗有时带来的是重新打量世界的眼光,有时带来的是不曾感受的节奏和韵律,有时还能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,那是一种意外的惊喜。”

为什么写诗可以是礼物?黄德海认为:“因为日常生活里每个人都会经历轻微的不安,有时它们说不上来,无从命名,也难以用大道理自我安慰,直到有一天突然遇到了一个句子,虽然没有让不安消失,但让不安成为了你的一部分。那一刻,你的神经末梢就安静下来了。”

活动现场左起:张定浩、木叶、张新颖、方岩、肖海鸥、黄德海主办方供图

这是思南读书会七周年的第一场活动,也是今年春节后的第一场活动。澎湃新闻记者罗昕摄

每一句诗,都可能与我们有关

在分享现场,张新颖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首先,我不是一个诗人。”

但这并不是“凡尔赛”。他接着说:“诗在当代越来越发展成一种‘高精尖’的东西,会有意识地排斥普通人。我想说的是,诗和每一个普通人都可能有关,这种关系可能比诗和诗人的关系更深。”

他回想起年代的大学时光,那时诗歌兴盛,复旦诗社也远近闻名。他到了诗社,发现同学们都那么地有才华,那么地像诗人,于是没等一场活动结束就出来了,从此认定自己不是做诗人的料。后来他读到诗人奥登的《小说家》,挖苦诗人:“装在各自的才华里像穿了制服,每一位诗人的级别总一目了然”,他才明白自己不喜欢、不亲近这样像标示级别的制服的外露才华。再后来,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像冯至、穆旦等等“特别不像诗人的诗人”,便觉得诗人不一定非是什么样的人,才华也不一定非是什么样的才华。他感觉,他也可以写诗。

而真正的重新写诗缘于年的一次偶然。那天张新颖在办公室练字,一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杯子,杯子跌落在地,碎了一片。他一直盯着杯子,目睹它掉落时的心理过程远远长于杯子掉落的实际物理过程。他想到杯子是容器,可以装水、酒、牛奶,而容器也可以盛放各种各样抽象的物质,比如感情、事业、身份等等。他转而在纸上用毛笔写下了他的心理过程,无比自然,一气呵成。后来那些字在电脑上打了出来,就是一首叫《杯子》的诗。

去年7月,《独处时与世界交流的方式》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

留下空白,邀约每一种参与

因为那一句“我不是一个诗人”,方岩马上想到张新颖另一本诗集《独处时与世界交流的方式》里的一首《更大一点的爱》,其中写道:“假如你愿意/做许多事物的业余选手”。

“张老师对诗歌的态度一直是平静而从容,他并没有把诗歌视为一种拒普通人于千里之外、姿态高贵的高级文类。”从这个意义上讲,方岩更愿意把张新颖视为一位真诚而卓越的“业余诗人”。尤其进入当代以后,不管诗歌、小说还是散文,每个门类设置了门槛和壁垒,变得“专业”起来,以至于遗忘了文学最基本功能,就是以经验为基础的、与每个普通人之间的道德、情感共振,这意味每个人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。

“对张老师而言,是不是专业诗人一点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他的思考、经验、情感的一部分,以他所理解的诗歌形式呈现出来。这里主张的是普通人以自己的写作为文类赋形赋义的权力。就像这部集子的内文设计,每页只排一首诗,每首诗的周围都留有许多空白,它们其实就对普通人投射自己的情感、道德、经验的邀约。这样的空白也有着朴素的象征姿态,读诗、写诗像是在手账上记下日常的瞬间和点滴。”方岩说。

张定浩也认为这些空白是特别的。“很多人买诗集跟买菜一样,看到页边角有大量空白就觉得特别亏得慌。但诗歌带来的不光是字,还带来字和字之间沉默的空白,诗歌不仅把我们带到词语中间去,还要带我们到那些被我们遗忘的空白中去。所以这本诗集的阅读感受我觉得是特别好的,其中可以看到连绵感,看到人和文字怎么在时间和季节中流转,也看到在三行中发生的各种各样的试验,同时又能遭遇很多空白,可以把自己放在这些空白里面想事情。”

《三行集》每页只排一首诗,每首诗的周围都留有许多空白。

诗的礼物,是我们的一部分

木叶感慨道,当写诗就像呼吸和日子一样自如,当诗本身也仿佛呼吸和日子,浅者得起浅,深者得其深,诗歌就真成为了一种生命的礼物。

对他而言,《三行集》带来的礼物是关于“光与力以及爱”的思考。从埃德加·爱伦·坡的《乌鸦》到夏尔·波德莱尔的《恶之花》再到《荒原》《嚎叫》,现代诗歌越来越充满黑暗、分裂、绝望与否定,有种各样的负面。但渐渐地,就汉语诗歌而言,从二十世纪的尾声开始,中国出现了新的诗学,最明显的是海子的“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,/我将告诉每一个人”。他还想起奥登的诗《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》,最后写到每个人都一样被否定和绝望困扰、袭击,但“我”依然试图点燃“一支肯定的火焰”。

“我有时候就想,能否在黑暗与残酷中创作出带有肯定的火焰的诗篇?当然这种肯定不是逃避,也不是廉价的赞美,这有赖于先行进入黑暗,洞悉它,就像张老师,他自是看到了黑暗与颓败,但没有陷于其中,沉溺其中,而是在往上走往前走,有一种谦卑的向上的肯定的力量,一点点救出某些东西。比较明显的一个例子是那首《新年祝福》。”

肖海鸥也将《三行集》视为一份美好的救赎的礼物。她说:“做这本书时,我觉得自己真正回归了纯粹的做书的手艺,做书的过程也安慰了自己。”

“一部诗集里,或许只有一两句让人觉得‘这句诗是写给我的’。”黄德海说,诗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读者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,而只有一个字、一个词或一个句子成为了我们切身的一部分,那才是诗给我们的礼物。就像李商隐的那些《无题》,晦涩,神秘,没有来由,但就是某一句,某一首,无端地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。

张新颖现场读诗。澎湃新闻记者罗昕摄

字词本身,有无边的风与光

三行体的写法在中西都有很古老的传统。张定浩提到,在中国的《诗经》里就有不少诗是三行一节,到了汉朝比较有名的三行诗有刘邦的《大风歌》和汉武帝的《李夫人歌》。相对于更为普遍的四行诗和八行诗,三行有一种不稳定感,过去在音律上称之为促声。这种三行体在中国古诗中没有成为正统,但传到日本,倒是慢慢变化成为一种非常有影响的三行诗体——俳句。而在西方,这种三行体以但丁《神曲》最为著名。到了当代中国诗歌现场,不管是纯粹作为微型诗或仿俳句形式出现的三行诗,还是每节三行的三行体诗,都有很多尝试者。

“但张老师的《三行集》跟这些都有点不太一样。”张定浩称,很多纯粹作为微型诗单独成篇的三行诗,因为诗行的短促,一方面就更为强调意境,强调某种最后一行的翻转和惊奇,强调某种踏空感,再加上俳句的强大影响,很容易陷入各种套路;另一方面,因为分行本身会带来某种断裂感,这种断裂感和诗意有接近之处,会让写作者幻觉似乎随便敲个回车键就能成诗。“《三行集》的特别在于并没有把它们当作一首首单个的微型诗来写。他写这些三行,更多是像一种思想札记,以及与语言交谈的札记,这种自由感使他不被各种固有套路所拘束,而三行的限制又使他得以进行各种的试验。”

肖海鸥也说,她作为责编读《三行集》,就像读了张新颖一年来的日记,其中许多,都能想见到诗背后的生活。“虽然三行诗容易让人联想到俳句,而且书正好做成了日本文库本的开本形式,但张老师所写的绝不是可以简单归到俳句打发,他在三行之中反反复复摩挲字、词、句子、句法,体会语言,这是张老师作为一个写诗之人特别的地方。”

论及“反复”,张定浩举例这首:“父亲说,小公园挺清气/母亲说,去年中秋那些照片拍得清气/生活搓揉了快一个世纪的树皮脸,还有清气”。“‘清气’这个词,作为一个日用而不知的方言词,在三行的每一行都一出现,同时也一直在暗自变化。通过父亲、母亲和叙述者对这个词语的不同使用,诗人不是直接告诉我们‘清气’的意思,而是让它在词语和词语之间碰撞,让这两个熟悉的字变成陌生,然后慢慢又浮现出新的东西。在这个意义上,张老师是在与词语交谈,同时也是在让词语和词语交谈,甚至,他把读者也拖入这种交谈中。”

木叶也认为《三行集》的难得在于“回到了字和词”,尤其是他对字、对汉字的体认。其中有一首诗是这样的:“从未有一篇文章或一本书的生命/长过其中用到的单个字和词/即便虚词也蓄满了亘古以来的风”。

“汉字是很神奇的,一个字能派生很多词。印象中看到过一个统计,掌握三千多个汉字阅读老舍的小说就没什么问题了,看鲁迅需要掌握更多的字;而有一种说法认为,莎士比亚作品中出现的单词达两三万个。当然这里有构词法和统计方式的差异,但汉字的构成确实非常微妙而丰富,一个字可能就是一个词,并且可以生成更多的词,包含了无数种过去和未来。”木叶还谈到,为每个字都值得写一部传记,有时也可以是一种很自在的日记,“三行诗”在三行的限制之内做着一些有趣的试炼。

“在《三行集》里,张老师一直在努力做一件事情,就是反教化、反驯服。他努力把我们的认知、经验、情感从习以为常的秩序与戒律中解放出来。”方岩表示,诗集中许多作品都在讨论字、词语与秩序的关系,“我们日常的写作和阅读被很多规矩与话术包裹着、限定着,如何恢复字、词语及其意义的复杂性、鲜活性是张老师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。如果把张老师这些诗歌中的‘词语’置换为‘人’,或许能加深我们的理解。”

《三行集》内页

《三行集》诗选(部分)

十五岁夹在书页里的星光

五十岁学习打开的方法

学习像旷野那样展开它

你们相遇在牙科诊室

彼此不需要掩饰

有一部分的岁月烂掉了

风吹到句子之间

风吹词语

风吹到旷野和字的笔画之间

坂井从上海普希金像脚下带回的种子

在东京的阳台上长出叶子来了

一朵深渊色还得等着瞧

生活教会了你生活的方法

观念扭曲了它

你的生命无辜而你却说不上

与语言交谈不是用语言交谈

就像与风交谈与光交谈

与黑暗和沉默交谈

一年无边的风和光

有限的词语

缩微的洪荒

与文章的交流是表面的

深一层是句子

逐渐老去的人与词和字相伴

来源:澎湃新闻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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