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娟此生未完成,但她为同代人留下一份特别

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孙雯

你还记得于娟吗?

8年前,这位海归博士、复旦大学优秀的青年教师因癌症离开人世,但她留下来了许多勇敢的声音——

于娟(-)

“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,你会发现,任何的加班(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),给自己太多的压力,买房买车的需求,这些都是浮云。如果有时间,好好陪陪你的孩子,把买车的钱给父母亲买双鞋子,不要拼命去换什么大房子,和相爱的人在一起,蜗居也温暖。”

“有太多的计划要完成,有太多的事情要应付,总是觉得等做好了手头的事情,陪父母也是来得及的。反正人生很长,时间很多。现在想想并不尽然,只有一天天的过,才是一年年,才是一辈子。无头绪的追逐与奔忙,一旦站定思考,发现半辈子已经过去,自己的手里的成败并无多少意义,然后转身,才发现陪伴父母亲人的时间已然无多,发现最重要的幸福依然没有时间享用,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。”

于娟在最后时光中对人生的思考,都收在她的遗作《此生未完成》中,这本书累积销量已超50万册,影响了无数在繁忙的日常中疲于奔命的人。

最近,《此生未完成》增订版出炉,在原书内容基础上增补上万字遗稿。其中,有于娟的病中经历,也有反映她个性的诗歌、随笔作品。

《此生未完成》于娟著中南博集天卷湖南文艺出版社

8年前,于娟的抗癌故事通过媒体报道被很多人知晓,也引发了人们对于生命本身的诸多思考。

于娟拥有亮眼的履历——她是上海交通大学的高材生,在复旦读博期间,去了挪威交流学习,后来在复旦任教。同时,于娟也拥有一个幸福和美的家庭。

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疾打破了原本顺风顺水的生活。即便如此,于娟仍然坚强乐观,为了不让他人像她一样在生命的单行道上摸黑前行,她冷静分析患癌原因、记录生命旅程,更以最豁达、勇敢的精神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病魔。

在与病魔顽强斗争的一年多时间里,于娟用明朗的笔触记录自己的病隙日记,她以真挚纯朴的文字一再提醒我们,好好把握当下,以不会令自己将来后悔的方式去生活。

年,于娟在和病魔斗争的过程中,失去了生命。

但她留下了很多——

作家周国平在《此生未完成》的序言中说:“我相信,如果于娟能活下来,她的人生一定会和以前不同,更加超脱也更加本真。她的这些体悟,现在只成了留给同代人的一份遗产。”

《此生未完成》内页

如今,于娟曾写下抗癌日记的博客依然在“更新”,她的母亲,她的爱人在年的清明节,写下了悼念她的诗。从这些不长文字中,可以读出,于娟去世后,理想之路仍在向前延展。

于妈妈在山东曲阜山地的播种将荒山覆盖上绿色——这曾经是于娟和妈妈在挪威的约定,她们想把挪威森林带到中国。

于娟的儿子土豆在健康成长,年母亲节,土豆还曾写给妈妈一封信,他说:妈妈,我保证每天整理我的书桌;我保证每天用心做作业;我保证在课堂上专心听讲,积极发言;我保证听老师、长辈们的话……妈妈,您给我加油吧!

于娟的行走的脚步,仍在不远处。因为有《此生未完成》,也因为于娟与相爱的人留下的那些约定依旧在进行。

走钢丝的孩子

其实,在抗癌大军里,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渺小、非常非常年轻的小兵,不敢妄言什么所谓的经验。更多的时候,我用很多次的病危在证伪,证明什么是错的,但是我仍然不能确信,或者很少的东西让我肯定是对的。对于对疾病康复有帮助的东西,我非常乐意分享,所以会有我的生命日记。有段时间我甚至一直在自嘲,觉得自己是在黑暗里于五百米高空走钢丝的孩子。更可怕的是,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方向,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、粉身碎骨,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。

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像我那样,手提着脑袋摸黑探索。

有时,人会让自己大吃一惊,比如,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面对癌症。

也许事情来得太过突然,当我知道自己身患癌症的时候,已然是晚期,癌细胞扩散到全身躯干骨。以前读武侠小说,对断肠蚀骨腐心之类的词并不陌生,但未必真的解意。这一遭癌症晚期骨转移的经历,让我突然明白,蚀骨是骨转移,断肠与腐心是化疗体验。

回望过往时光,几经濒死病危,数次徘徊鬼门。其实作为人,并不是死过一次就不怕死了,而是越死越怕死。所谓更怕死,无非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越重而已。在此之前我是个有知识没文化的俗人,除了学校的哲学课本,就只有初中读过几本德国哲学简史的简明本。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,更不要说从哲学上去看待生死。

病中的折腾,差点把我折腾成研究有关人生生死的哲学家。我对一个朋友说,别看你在交大教哲学,你现在未必有我思考的哲学问题多。如果说癌症对人有正面作用,此算其一,因为癌晚期里你很容易活明白。

虽然,可能有点晚。

此前我是个极度开朗好交友的人,这可能和性格有关。以前总是觉得能见面、谈得来就是场缘分,就是朋友,于是我朋友无数,三教九流,各种各样。朋友多自然是好事,但朋友太多也会导致形体羸顿,心力乏苦。

许是太年轻,许是愚钝,我总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中,甚至在我所结识的人中如何去筛选真正的朋友。有一天突如其来的癌症席卷了我的全部,扬尘散土,洗沙留金。我只需静静躺着,闭眼养身,便可以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朋友,哪些是所谓的朋友。这对我来说,是件大幸事。因为,我是为了朋友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的人。

癌症一事,让我知道,若仍有后世,谁是我应该付出的人。朋友访我或是不访,都不是那么重要。重要的是当他得知我生病消息后的第一反应,眼神、表情、电话语气乃至网络留言里端倪尽出,你会觉得世间很多人情世故是那么让你淡然一笑。癌症的后遗症,会让当事人内心更加敏感,而外在表现愈加愚钝。我想我终于修成了此前羡慕而终不能得的“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”。此算癌症益处之二。

癌症是我人生的分水岭。别人看来我人生尽毁。也许人生如月,越是圆盈便越是要亏缺。在旁观者看来,我是倒霉的。若论家庭,结婚八年,刚添爱子,昵唤阿尔法。儿子牙牙学语,本来计划申请哈佛的访问学者,再去生个女儿,名字叫贝塔。结果贝塔不见,阿尔法也险些成了没娘的孩子。回望自己的老父老母,他们的独生女儿终于事业起步,家庭圆满,本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,不想等来的却是当头敲晕的一棒,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虞。若论事业,好不容易本科、硕士、博士、出国,一道道过五关斩六将,工作一年,申请项目无论国际、国家、省、市全部揽入,刚有了些风生水起的迹象。犹如鹤之羽翼始丰,刚展翅便被命运掐着脖子按在尘地里。命是否保全是悬念,但是至少,这辈子要生活在鸡的脚下。

其实,我很奇怪为什么反而查出癌症以来,除却病痛,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快乐。倒霉与否从来没有想过。我并没有太多人生尽毁的失落。因为,只有活着有性命,才能奢谈人生。而我更多地在专心挣扎,努力活着,目标如此明确和单一,自然不会太过去想生命的外延。

三十岁之前的努力更多是因为自己有着太多的欲望和执着,从没有“只要活着就好”的简单。我不是高僧,若不是这病患,自然放不下尘世。这场癌症却让我不得不放下一切。如此一来,索性简单了,索性真的很容易快乐。若天有定数,我过好我的每一天就是。若天不绝我,那么癌症却真是个警钟:我何苦像之前的三十年那样辛勤地做蚍蜉。

名利权情,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,却没有一样可以带走。(摘选自《此生未完成》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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